长篇仙侠小说《行路难》第二十三章 祁连雨
发布日期: 2023-07-09 02:48:50 来源: 哔哩哔哩

甫一入内,封居胥便跑到画卷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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画中果然是个美人,一袭杂裾垂髾服,围裳中伸出来六条飘带,飘带略长,走起路来,如燕飞舞,头发上斜插一把紫锦鱼梳子和鹗羽头饰,怀里抱了一只暹罗猫,正调皮的冲她吐着舌头,她眉眼弯弯,嘴角带笑。

画旁题词曰:“动高吟楚客秋风,故国山河,水落江空。断送离愁,江南烟雨,杳杳孤鸿。依旧向邯郸道中,问居胥今有谁封?何日论文,渭北春天,日暮江东。”

这女孩一看便是名门千金,发出的感慨都跟穷门小户的女孩不一样啊,他读过沈既济的《枕中记》,主人公卢生在邯郸的客店中昼寝入梦,历尽荣华富贵,梦醒时,店家的黄粱尚未煮熟。

“依旧向邯郸道中,问居胥今有谁封?”这句话绝对不是说她自己的吧,她都已经富贵了啊,肯定是自己的心上人落拓江湖一直不得富贵,才会发出这种牢骚,盼望他能够封狼居胥,建不世之功。

唉,落寞感重又笼上心头,能入大小姐法眼的男人肯定不是我这种,他兀自垂头,不再看这幅画。

“阿弥陀佛。”

鸠摩罗什走到封居胥跟前,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。

“施主果然回来了”。”

“法师,前日多有冒犯,还请宽恕。”

“阿弥陀佛,施主不必放在心上,”鸠摩罗什顺势跏趺而坐,“万丈红尘川流不息,人处其中难免痴迷,施主是证道之人,不经一番梦幻,怎能悟出超脱之道,往归西方极乐呢?要说冒犯,也是老僧冒犯到施主,想让施主跳出火坑、摆脱轮回不能只靠一番说教,在成仙、美色、权势面前说教起不到任何作用,任老僧如何苦口婆心,没有经历过世事之艰难,‘人生如寄,好比骷髅借肉身,锦衣夜行不自知’只能是一句招人厌烦的空话。”

“法师,这画中人的结局为何都如此悲苦,”封居胥吐出了憋在心中好久的疑问,“怎样才能把他们救出苦海?还有,我没有看到自己的结局,也像这三人一样横死吗?法师您能告诉我吗?”

“不可说,不可说。”鸠摩罗什缓缓摇头,“施主,如今世道不太平,一路多有虎豹豺狼,怕还没到绍兴施主已经羊入虎口了,老僧送你一程。”

“法师,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未来的命运······”

“阿弥陀佛,施主不必再问,”鸠摩罗什一扬手,墙壁上现出一张画,“施主,这副《兰亭修禊图》你可认得?”

好吧,既然鸠摩罗什不肯说,再纠缠下去也是徒劳,他顺着鸠摩罗什手指的方向看去,那画里的人竟然在动。

画的是王羲之与友人"兰亭修褉"的故事,崇山峻岭、茂林修竹,红薇绽放华彩,影子照在绿波之上。王羲之摘下一朵牡丹,浸入水流,花瓣纷纷扬扬四散开去,谢安拿起石桌上的琥珀杯,倒满葡萄酒,置于流水中,这一番曲水流觞的雅致,感染到画外愁肠满腹的封居胥。

“法师,这幅跟文徵明的《兰亭修禊图》不大一样啊。”

“此画出自老僧之手。”

“法师真是丹青妙笔啊,画出的画都能动弹,在下真是心服口服。”

“施主若朝画中走去,”鸠摩罗什手放在膝盖上敲着骨头,“立马便到绍兴了。”

“啊?”封居胥惊呼一声,“这也太方便了吧!”

“阿弥陀佛。”

封居胥心中生出无限欢喜,“跟做梦一样,”突然想到一件事,“法师,我去把吕瑶儿唤醒,顺便跟周桐告别,您等我一下。”

说完他转身就要走。

“非也,非也,”鸠摩罗什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,“施主请留步,这画只能你一人进去。”

正说着,《兰亭修禊图》卷轴的下端如沙尘般消散了起来。

“施主不必担心,缘起缘灭,你与他二人缘分未尽,他日自会相见,你······”

鸠摩罗什语速实在是慢,那画已经消失了一半了,封居胥顾不上那许多,如跳入水池般,一个猛子扎入画中。

他掉落在一片草坡上,顺带滚了几圈,肚子撞到一块石碑的棱角,疼得他捂紧小腹,跌跌撞撞站起来,那块碑上刻着一行字,“后之视今,亦犹今之视昔”。

封居胥手撑着石碑,刚撞到的那一下太疼,他嘴巴嘶嘶的吸着气,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景色。

方才还热热闹闹的修禊盛事,如今一个人影都没了,王羲之、谢安这些名士也不知哪儿去了,封居胥捂着肚子瘸着腿往前走,拐着走到鹅池亭,气喘吁吁的停下入内休息,亭外一池春水,四周绿意盎然,池内鹅只成群,悠游自在。

他头往后仰抵在石柱上,眼睛盯着天空,白云苍狗斯须变幻,这下好了,本来还有个吕瑶儿能说说话,虽然没给过他好眼色,可终归有个伴儿啊,两个人一起走,路上也不会觉得那么孤独。

现在彻底成了孤家寡人,平时做梦都想转眼飞到绍兴,这下真到绍兴了却怅然若失,他猛地摇晃脑袋,不行,求仙之道,诀在于志,怎么能被儿女情长牵缠得裹足不前,既然已经到了绍兴,那就赶紧去会稽山找任公子,取了兵器,那离成仙岂不又近了一步!

想到这儿,他重新打起精神,刚才撞疼的地方结出一片淤青,他用手握成小锤子敲着小腿肚儿,再揉揉肚子,约摸有个一盏茶的功夫,他感觉不是那么疼了,就试着走了两步,没有刚才那么瘸,又过了会儿,走路彻底恢复了正常,估计是刚才滚下来的时候抽到了筋,休息了一会儿就好了。

远处传来洞箫的声音。

他循声望去,在流觞亭那里。

他不由自主朝那里走去。

一女孩双眼大而明亮,朱唇煞是诱人,轻含在箫管吹口上,一曲清音随风散入封居胥耳中,他不觉哀伤,胸口像是凝结了一股愤郁之气在身体里四处冲撞。

她吻吮着箫管,奏出宫商之音,那声音先是纷繁四散,伴着山涧淙淙流水低徊成旖旎婉转,紧接着音声一转,封居胥见她鼓腮作气,状如嗔怒,伴着一只飞驰而过的鹰隼,箫声激昂愤怒,他胸中的那团无名之火也跟着飞了出去,顿觉一阵舒畅。

她气息纠缠交错,声声飞射在天地苍黄之间,刹那间气息分散开去,箫声缓缓而出如泣如诉,封居胥被这箫声摄住,怔怔的看着她,陡然间声音急促如如飞电过隙、雨珠翻荷,犹如隐士一声长啸流畅无碍,可没多时箫声转急,纷繁杂沓、音色怪异,一会儿声色混沌如平缓而过的溪水,一会儿清脆似折断枝条,一会儿像是金瓶炸裂,一会儿又像是潭水溢出。

音声变幻莫测,封居胥浑身震颤不已,瘫坐在石凳上,静待她吹完收起箫管,他才如梦初醒。

“喜欢这首曲子吗?”

“太好听了,”封居胥激动地走到她跟前,“这曲子叫什么名?”

“《行路难》,”女孩把洞箫插入腰间的绿色丝带束腰里,“听口音公子是北方人吧?”

“我是从甘肃敦煌那边过来的,”他方才沉醉在箫声里,细看这女孩长得可真标致啊,上穿一件白色交领长衫,下着一条粉色长裙,“哦,光顾着聊天了,还没自报姓名呢,在下封居胥,敢问小姐芳名?”

“祁连雨,”说着朝封居胥道了个万福,“公子是来这边做茶叶生意吗?”

“嗯?”封居胥好奇的问道,“为什么这么说呢?”

“我见过的有数的几个北方人不是来这边买茶就是买丝绸,除了商人,谁愿意不远千里从西北跑到东南呢?”祁连雨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点多了,“呃,不过我看公子也不像个生意人,倒像个读书人。”

“这次算你说对了,我是来这边学幕的。”

他见祁连雨盯着他看,突然有点羞赧,任何人都能看见他衣服和鞋袜遮掩不住的赤裸裸的寒碜和卑微。

他头低了下去,手搓着鼻翼,这些天带着吕瑶儿一路狂奔逃命,都没来得及买几件像样的行头,在女孩面前丢脸让他有些难堪,在敦煌的时候他总是低垂眼皮,急匆匆的从街上的女孩旁边走过——仅仅是为了摆脱畏惧女孩细看自己,他总是被这种心态纠缠。

“你摔倒了?”祁连雨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,“呶,这个是苏合香丸,你吃点吧。”

哦,原来人家不是在琢磨他的寒酸,他松了口气,赶紧接过瓶子,拔出瓶塞,倒了三丸放在掌心,它们呈紫赤色,如紫檀,坚实,气味极为芳香,重如石头,他一仰头把三丸吞下去,把药还给祁连雨。

她接过瓷瓶,拧上瓶塞,“吃了苏合香丸,感觉怎样?”

封居胥只觉浑身上下通体舒畅,眼睛都明亮了很多,“这药真灵,再给我吃点呗。”

她将瓷瓶重新塞入束腰里,“苏合香有祛寒活血、开窍辟秽、行气止痛的功效,可如果滥用,则会走散真气,服食之人,轻病致重,重病致死,你刚吃了三丸已经够多了。”

封居胥吐了下舌头,“小姐就住在兰亭吗?”

此时天上的白云渐渐失去了它们那耀眼的光辉,逐渐从一抹淡淡的红晕过渡成浓重的绛红,远处的群山泛起一层灰白的寒光,在那一直还清晰可见的蓝天上,一轮明月露出脸来,封居胥想,该找个地方过夜了,寻思住处的时候总觉得祁连雨在哪儿见过。

“那怎么可能,”祁连雨撇撇嘴,“我是个画师,呶,”她指了指鹅池亭,“那上面的鹅啊,王羲之啊都是我画的,你来这边学幕,官府在这儿招待你们,耍耍嘴皮子就能在这么好的地方优哉游哉,真羡慕呢,我只能画完画才有空流连一下兰亭的景致。”

她说到这儿眼角低垂了下来,贫穷像一个大漩涡,她马不停蹄的接活画画,最后挣到的钱也只够自己吃上米饭,宝钞的数字越来越大,每一张刚到她手里便立马化为乌有,她总是疲于奔命,又总是处处晚到一步,贫困不时的钻出来,瞪着黑洞洞的眼睛,张开血盆大口,将她含在口中吮吸的一干二净。

“画师?”封居胥羡慕地看着她,“那你一定很受尊敬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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